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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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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9 章

檀華這一路走來, 死在眼前的人並不少,但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奇詭的事情,她的手握住劍柄, 流血的手指不惜力氣,針刺一樣的痛感傳來, 她的精神愈發清醒。

長劍從水裏拎出來, 劍柄墜落水珠, 檀華有些後悔洗劍了, 假若劍上還帶著一些殘血應該更有威懾力。

不過此時,劍鋒映日, 應該也是不差的。

這個人也不是什麽中年男子,也許二十幾歲也許三十幾歲,面容有些蒼白, 嘴角亦是冷然, 一雙眼睛映著寒光, 人從山中來,一身素白袍子卻不染雜色,一雙皂靴也是幹幹凈凈。

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常在蕭翀乾身邊論道的那位國師。

檀華曾經覺得這個人像是一個從墳墓裏爬出來的僵屍,不知道蕭翀乾這個年輕時候以知人善用為名的人怎麽會把這個人當成知己心腹, 古代人不是講究望氣識人嗎?

只能說是他迷了心竅。

空氣裏彌漫著一股似花非花似木非木的香氣,吸入肺腑裏仿佛心臟跳動的速度都慢了兩分, 人也是一陣眩暈,她咬了咬舌尖,握住劍柄。

檀華心生警惕, 持劍在身前微微擋了一下,她的武力在練家子眼前是不值一提, 此時只是擺出凜然的樣子做威懾,回頭看了一眼身後,阿曲倒在地上,看不出生死。

她再看這人,防備的目光裏不覺帶上了幾分敵意,她問道:“不想今日竟與國師相遇,不知閣下欲往何處,緣何害我友人?”

國師說道:“他只是暈倒,於性命無憂。至於在下於此,實在是有事相求,驚擾鳳駕,還望公主恕罪。”

話如此說,他舉止不見恭敬之態,徑直朝檀華走來,檀華發覺空氣裏異常的香氣越來越重了,她身子一歪,有人伸出手來接她,感覺對方氣息將進,她手中的劍忽然向對方身上砍去,來人一錯身,抓住檀華的手腕,指腹一碾,檀華手中的劍脫手,被人接到手裏。

檀華眼睜睜看著他的一系列動作,在這人靠近之時便覺得一陣香氣襲來,渾身酥軟,精神混沌,她手裏的劍已經握不住了,這人輕輕一揮手,她的劍就脫手而去,被人接在手裏,國師的衣袖在她面前一拂,檀華想要屏息已是不及,眼睛一閉,暈了過去。

來人伸手將檀華輕輕抱起來,低頭看檀華的衣服,只是最普通的黃葛和棉花織成的布料,還是一件男裝,她頭上是男子的發髻,只用一根木質發簪,對比永壽公主在皇宮裏要什麽有什麽,賞賜不斷的日子,何其樸素呢?

他道:“公主,你受苦了。”

說罷這句話,他衣袖輕甩,一柄半尺長短的刀刃泛著青色光芒的短刀正好刺在了永壽公主在路上收服的這位仆人的後心上,這一刀極重,利刃透胸,立刻有鮮血從對方胸口溢出來,這人也在疼痛之中意識蘇醒,覆在地面的手指微微彎曲,整個人開始痙攣。

這個人就要醒了。

國師抱著公主往前走,走的正是公主的去路,他看著小公主的嬌靨,說道:“這一遭,您走的不易,我亦不忍叫您白走,我們還是繼續往前走吧。”

兩個人的身影漸漸遠去,倒在地上的阿曲睜開眼,暗紅色的血液從他的胸腔口鼻一起流下來,他手指用力深深抓入地面,目光隨著那道白色的身影遠去。

他想要站起來,發出沈重的呼吸聲。

利刃穿胸,毒入肺腑,誰又能活下來呢?

國師不回頭看,永壽公主心地善良,大昭皇帝常常以此為憂,不止一次,他聽蕭翀乾傾訴這個小女兒,如何聰慧,說她很小的時候就會讀書,小小年紀就能問出一些大人也t問不出的問題,她會問蕭翀乾國家的稅制,國家的銀制,有時候也會問這個世界有沒有神……

從前,檀華還小的時候,蕭翀乾對她說“子不語怪力亂神”,後來他不再說這樣的話,而是開始信奉三清,國師記得有一次永壽公主和蕭翀乾說這個世界上根本沒有神仙,她說諸天星鬥上面根本沒有人,那天他們父女吵架的時候國師站在屏風之外聽了許久。

後來公主讓人制造了一臺叫做望遠鏡的東西,這東西可以看清很多星星,卻沒有讓蕭翀乾從迷信中解脫,永壽公主亦覺得不完美,將東西放在欽天監,欽天監的監正蔡植一直將這東西當做寶貝,還請了女官向公主請教望遠鏡的做法。

永壽公主便將望遠鏡的做法傳授給了欽天監的監正蔡植,蔡植是個有點迂的人,一直感念永壽公主的恩惠,且貞靜自守,一直都和觀星樓保持距離。

這還是好幾年前的事情,也許永壽公主已經不記得蔡植了,她身邊的人,實在是太多了……

檀華做了一個漫長的夢,她夢到了最後一段時間的柔貴妃,她形銷骨立,她開始穿一些寬松的衣裙,讓人在衣服裏面加一點棉絮,這樣她就不會顯得瘦得那樣可怕,但她太美了,即使如此,望過去仍然是美的。

她常常因相思而夜裏垂淚,卻不願意見蕭翀乾,兩個人有時候隔著門說話、有時候是隔著屏風、有時候是隔著床帳說幾句話。

假若蕭翀乾實在要見她,她便蒙著帕子,側過臉去哭泣。

兩個人俱是心痛不已。

檀華陪在柔貴妃身邊,她要日日夜夜看著她,陪著她讀書,翻花繩,給她講一些做人做事的道理,她時常感嘆,“我如今說給你的,有一大半是你父皇教我的,不過也有一些是我自己的。”

柔貴妃擡起手臂,她的手臂很瘦,掌心溫熱,那個時候蕭翀乾剛剛離開,她將檀華摟在胸前,望著門說:“女子色衰而愛馳,我已經要死了,就剩下一點時日,怎可叫他不愛我。”

兩行眼淚從她的眼睛裏流出來,悲哀不已。

她用白色鮫綃素帕去擦柔貴妃的眼淚,聽見母親說:“為了這愛,縱使有一些心痛,也是值得的。”

檀華感受到柔貴妃抱緊了自己,她像個大人一樣抱住柔貴妃,想讓她依靠在自己身上,柔貴妃微微按了按檀華的頭,檀華貼在她的肩膀上,微微閉上眼睛,聽到她說:“永壽,我的病到了盡頭,你的病又要怎麽辦呢?你將來要怎麽辦呢?”

生死有命,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命,這句話噎在她的喉嚨裏,在那個場景根本說不出口。

在柔貴妃的眼淚落在她身上的時候,檀華也哭了。

她不怕病不怕死,只是那個時候格外舍不得柔貴妃離開,舍不得她死去。

——永壽,你的病要怎麽辦?你將來要怎麽辦?

柔貴妃的話再耳邊回蕩,檀華猛然從夢中睜開眼睛,她坐起身來,才發覺自己在柔軟的被褥當中,而身居應當是一輛動蕩的馬車,車廂內動蕩,她聽見了軲轆聲音,一個十幾歲的白衣女孩兒坐在她的床邊,見她醒了,說道:“小姐,您醒了,要不要喝水?”

檀華坐起身來,低頭發現自己現在換了一身裙裳,她沒做聲。手扶著床邊,骨節泛白,四肢百骸湧上來一陣有一陣疼痛,是發病了。

那女孩兒說:“奴婢叫青梅,大人叫奴婢侍奉公主更衣吃飯,小姐您有什麽事情都可以吩咐奴婢。”

她看檀華掃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服,冷著一張臉不做聲,笑了笑說道:“您身上的衣服是奴婢和姐姐一起換的,這兩天您只喝了一點水,現在可要用一些茶飯?”

檀華說:“你家主人可是那臭道士?”

青梅說:“家主確實是個道士,也是大昭的國師。”

看得出來,她有些敬仰這位當國師的主人,檀華心裏冷笑,她病來如山倒,像是有把刀在四肢百骸翻找,錘砸。

這疼痛已經許多年不來了,檀華竟然一下子想起來了,她問這姑娘:“我隨身帶的東西還在嗎?”

青梅說:“還在的。”

她自旁邊抱出來一個匣子,微微舉起來遞給檀華,說道:“姑娘的物品盡在此處,不知可有缺損?”

檀華早了一眼那個一尺長短的木盒子,忍了忍疼痛,說道:“我的劍呢?”

青梅說道:“姑娘的劍還在,只不過是在主人的車架裏,主人叫奴婢說明,刀劍無眼,您是千金之軀,若有什麽需要直接吩咐就可以,不必舞刀弄劍。那把劍,權當是為姑娘保存,什麽時候您用得著在給您送來。

檀華接過盒子打開,略微看了一眼,的確都是自己的東西。

她和這小姑娘說:“我昏迷了多久?”

侍女說:“您已昏迷半個月了。”

時間過得這樣快麽?

檀華眼了手裏的東西,說道:“你去吧,幫我弄些飯菜。”

在青梅離開後,檀華從盒子裏拿出一個小小的白瓷瓶,從裏面倒了一粒,不用水,仰起頭來直接吞服。

她扶著床邊,整個人的身體陷入一種可怕的狂歡,疼痛逐漸消失,她的手緩緩松開床邊,放開抓得皺巴巴的床單,實在是不知道什麽時候好,

過了一會兒疼痛消失了,檀華撩開車簾向外看了眼,外面是山清水秀的路,重巒疊嶂,他們一行人大約三五十個,人數不算多,但看上去其實和普通人家的子女不太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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